在徐楠大展宏圖之前,還有一件事是在日程表裡的。
那就是幫助宋麗君勸降寧欣然,國慶節假期就是出手的最好時機。
他找來朋友小波假扮成介紹給寧欣然的相親對象,宋麗君對女兒的喜好了如指掌,小到穿衣風格,大到言談舉止,細化到工作單位,連家庭背景都編得有模有樣。小波也不負眾望,把這些台詞背得滾瓜爛熟。
但宋麗君還是暗地裡跟劉秀梅說,「我覺得還是你外甥好,你外甥真帥,要不是你非不讓他假扮,要我看就他親自出馬肯定行。他還機靈,你看給咱們想這辦法多好。」
劉秀梅真想把這番讚美錄下來給劉秀竹聽,能碰上誇徐楠的人真是百年難得一見。
十月三日,小波準時出現在慢咖啡,還禮貌性的給寧欣然獻花一束。
鮮花是徐楠安排花店的人打的,精心挑選網紅花束,有效避開直男審美,直擊少女心。
寧欣然第一次收到花,又驚喜又害羞,對小波的印象不錯。
再一打量小波的穿著,白色T恤配從徐楠那借來的米色亞麻休閑西服套裝,既隨性又不是正式,在渤州這樣的小地方,也算是打扮不俗。寧欣然不是崇尚名牌之人,比起包,她更注重整潔,偷瞄一眼小波一塵不染的鞋邊,加分。
小波笑容真誠又自信,按照此前徐楠的指導就是以申嶼陽為樣本。
談吐間大方得體,不問寧欣然的家世背景,但要對她的問題知無不言。不吹噓自己的條件,但一定要搶著買單。不能過分熱情,但要主動送她回家。
寧欣然被培訓過的小波順利拿下,回到家的時候感覺自己美滋滋的,都不等宋麗君問,迫不及待的講起相親細節,還滿眼期待的說,「他說明天帶我去野餐。」
寧欣然從來沒談過戀愛,和梁棟不過三日的「試試」也只停留在每天的早晚問好上,等到真遇見了對自己這麼主動的男人,她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如沐春風。
特別是回到家之後,小波還三不五時的給她發微信,拍一拍晚餐,秀一秀貓貓狗狗什麼的。寧欣然盯著手機翻來覆去的看,就好像能把照片看活一般。
殊不知小波早就跟徐楠交班,應付寧欣然這種活,都是徐楠親力親為的。
徐楠別的不行,撩妹第一名。
往後的幾天,從郊外野餐到江邊垂釣,從逛街看電影到夜市吃麻小,安排得是明明白白,每天都有約會。
寧欣然不出意外的徹底淪陷。
到了十月七日,寧欣然哭著和小波話離別,剛確定的戀情就面臨兩地,真是讓她難捨難分。
電話另一邊的徐楠乘勝追擊,給她描述他們以後的生活,在渤州衣食無憂,父母在側,兒女雙全,生活中只有詩和遠方。
如果沒有這一周的體驗,寧欣然會一直忍受下去北京的艱苦,但當她已經見過天堂,就再不想重回地獄。
徐楠感覺到了勝算,指導宋麗君以親情攻勢包抄,讓寧欣然腹背受敵。最後繳械投降,連行李都不取了,直接線上辭職,徹底沉浸在渤州的溫柔鄉里。
勝利的喜悅讓徐楠很有成就感,同時也與宋麗君建立了忘年交,在婦女之友的路上再添一枚新徽章。
但戚濛可就沒有徐楠這麼遊刃有餘了。
近期申嶼陽開始著手找工作,時不時的還得分身幫徐楠的麻將手游出謀劃策,常常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進進出出,讓她倍感壓力。
首先第一關,光是渤州方言就讓戚濛吃盡苦頭,她有考過英語六級的語言學習能力,卻不能全然聽懂祖國同胞的中國話。
先不說高難度的說法,但就名詞就夠她適應的。
當她去菜時常說要買「花菜」,對方聽了半天才明白是「菜花」;當她看見「豆角」,才對號入座進「蛇豆」。
最不可理喻的是,水果蔬菜超市裡,在一堆黃色圓圓的水果上,一個黑色的大牌子赫然寫著,「姑娘3.8元/斤」,看得她是心驚膽戰。
這還不是最難的,聽不懂她大不了多聽幾次,下回記在心裡。但北方人生猛的語音語調和大嗓門,真是嚇得她魂飛魄散。
她總是把路邊兩個人的正常聊天當做吵架。一次,她明明看見小區里的兩個人在對球賽爭論不休,說到動情處還揮舞著手臂。戚濛是聽說過球迷的瘋狂,很怕他們真的赤膊上陣。可她又正好要在這裡排隊辦理手續,躲也躲不了,就時刻關注著這邊的局勢,生怕受池魚之殃。而那兩位壯漢發現了她的目光,以為她也是球迷對此話題感興趣,就看向她一起聊。可她渾然不知這是什麼文化,也聽不清他們再說什麼,就從他們沖著自己也嚷嚷起來,就覺察出危險,手續也不辦了,一溜小跑跑回家,嚇得不敢出門。
申嶼陽聽完之後笑她小題大做,不過就是街坊鄰居正常聊天而已,但戚濛堅持自己的說法,還學著二人的神情和語氣繪聲繪色表演給申嶼陽看。
申嶼陽不當一回事的說,「你得適應,這就是北方人的聊天,不理解就再去看一遍《水滸傳》。」
話說北方人的熱情豪爽也真不是蓋的,有天她回鏡湖花苑接飄飄,遇見和劉秀梅一起跳廣場舞的小李阿姨,剛穿了新衣服的小李阿姨熟絡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手藝,她只禮貌的誇了句「不錯」,哪知沒過一周,小李親自登門又做了件同款連衣裙送給戚濛。她進退兩難,看著那肥肥大大鬆鬆垮垮的罩裙,像個面袋子,玫紅的底色搭配印得模糊不清的寶藍色蝴蝶,她真是欣賞無能。可人家都做了,她只好收下,回送了一件真絲襯衫不說,還總被問起問什麼沒見她穿。真是每每見了小李阿姨都要繞路走。
戚濛不能適應北方人的處世的風格,她實在對於這種心直口快不甚理解,變相的把這當成一種不經大腦。她覺得自己像是掉入蠻夷之地,建立不起有效溝通。
但一切都在冥冥中自有安排,如果不是這樣,戚濛也不會和寧欣然相遇。
那天,戚濛在家給自己打足了氣,孑身一人勇闖水果超市。
從挑選水果到結賬,一氣呵成,剛鬆口氣,誰料臨出門出了岔子。
賣葡萄的大媽追她出來,說是給她算錯了品種,要求重新過稱。周圍人都看過來,弄的戚濛像小偷一樣,她明明都沒有經手,都是水果攤大媽一手包辦,怎麼還反過來賴自己。眼看著大媽就要對她上手,她嚇得連連後退,臉色發白的一直解釋自己沒有偷東西。
周圍人不明所以,越聽戚濛解釋越以為怎麼她穿的如此體面還干出偷東西的事,那大媽眼看著誤會加深,又更加提高了嗓音,還因為自己和戚濛說不明白話而氣急敗壞的捶胸頓足。
就在戚濛大腦一片空白之時,一位俠女挺身而出,用流利的方言和北京話在雙方當事人間建起一座橋樑,解釋明白二人的用意,原來只是誤會一場。救戚濛於水火,小事化了。
戚濛不自覺的就拉上了寧欣然的手,生怕一放開,好不容易遇到的小翻譯就走了。等寧欣然幫她善後完,帶著她從水果超市全身而退,她的一顆心才落地,魂才飛回來。回過神覺得就這麼拉著陌生人的手,可太尷尬了。
寧欣然雖然人回渤州,但北京話是她最後的堅持,她渾身上下唯一能跟北京掛鉤的就只有這些年學來的一口京腔,時至今日她仍不願放棄。
她在渤州自認為高人一等,今天好不容易見到同樣說北京話的戚濛,深感詫異和驚喜。便主動上前,又不免搭訕兩句,「你是從北京來的?」
這一句話開啟了戚濛交友的新篇章,她視寧欣然為救命稻草,期待的問,「你也是?」
二人一見如故,拎著水果蔬菜,一拍即合鑽進一旁的奶茶店互訴衷腸。
戚濛甚至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老鄉一樣,一吐為快,「剛剛聽見你說北京話,我激動的都要流眼淚了,來渤州這麼久,像是把我扔進小語種的世界,見到你可真親切。」
「我也是,好久沒見到你這樣舉止得體的人了,一看就是大城市回來的。」
在晚飯之前,兩個人不知不覺聊了將近三個小時,像是有說不完的話。
戚濛不停的訴苦自己是如何嫁雞隨雞一個南方姑娘跟老公回到渤州。
寧欣然始終強調自己從北京撤退,是親媽以死相逼。
兩個人紛紛懷念起北京的生活,聊到清華的公開課,九龍山的新商場,國博的展覽,鮑師傅的點心,有那麼多的話題和共情,真是相見恨晚。
要不是家屬電話相催,戚濛寧願和寧欣然在這間小小的奶茶店聊到天荒地老。
臨別,她們交換了電話號碼、微信,甚至是QQ,相約日復一日的見面。
這段時間,她像是被衝到荒島的魯冰遜,總算遇見了自己的排球。
就要喪失的語言功能,終於找回來了。